愛與關懷
我永遠記得第一次看到阿亮的情景。
那時回去先生的老家探望老祖母，恰巧阿亮也在一旁，他看到我懷裡抱著未滿周歲的兒子，興沖沖地要求要抱抱看，我剛將兒子交給他，婆婆立刻將孩子搶過去，我納悶婆婆的舉動，也忘不了阿亮受傷的眼神。
回程的路上，婆婆才告訴我：「阿亮是二嬸的兒子，讀書時成績極好，沒想到當兵時，因為在軍中被欺凌、恐嚇，回家後也不敢告訴父母，退伍後整個人就精神異常了。」
我問婆婆：「難道他沒接受治療嗎？」
婆婆說：「當然有啊！他時好時壞，出入精神病院很多次，也到各個有名的神壇治療都沒效。剛剛妳要將孩子抱給他，真是把我嚇壞了，我怕他會莫名其妙攻擊孩子。下次看到他，離他遠一點，保持安全。」
連續幾次家族聚會，都會碰到阿亮，我擔心他會對我做出不利的舉動，因此離他遠一些，但眼睛總是禁不住好奇，偷偷觀察他。我發覺他常常一個人面帶憂愁坐在角落不發一語，那種落寞神情令人心疼。但我對精神病患者心存恐懼，也不敢敞開胸懷對他伸出友誼之手。
幾年後，我們在老家附近買了一大片農地，也搬回老家，開始過著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的田園生活。每到收成時，總有做不完的農事，這時住在附近的二叔、二嬸就會一同前來幫忙。我們會一邊工作、一邊聊天，打發枯燥繁瑣的工作時間。漸漸地阿亮也變得開朗些，會加入我們的話題，從他的言談中可以知道他的確讀過不少書。但有時候他講到一半，也會脫序，會有幻聽、幻想的情形。這時大家就安慰他、鼓勵他，期望能拉他一把，將他導入正常生活。
二嬸說：「阿亮在家裡沒事做，就會胡思亂想，變得更嚴重。可是他又找不到工作，沒有老闆敢用他，幸好能到這裡幫忙。」其實，我們才要感謝阿亮，他不怕吃苦，又願意在列日下幫忙鋤草、施肥、運送農作物，現在到哪裡請得到這麼認真的年輕人。每次拿工錢給阿亮，他總是笑得闔不攏嘴，我們要他把錢存下來，將來父母老了，可以拿出來孝順父母。
閒暇時，阿亮也會到我們家串門子，他會和我的孩子們下棋、玩樸克牌，有時也會帶好吃的零食和孩子分享。讀國小的女兒已經可以感受到，阿亮和一般人言行舉止上的不同。當他們提出疑問時，我向他們解釋阿亮的病情，要他們接納阿亮，並要他們隨時注意保護自己。
當然，我要孩子保護自己，並不是因為阿亮是精神病患者，而是現在社會性侵、虐童案件太多，而這些壞人很多都是周遭信任的人，所以我希望我的孩子從小就學會不讓別人碰觸身體。
去年，阿亮的哥哥因為被裁員，為了節省開支，帶著太太和四個月大的兒子，搬回二嬸家住。嫂嫂看不過阿亮的言行舉止，常常對他冷嘲熱諷，兩人在家不時吵架，嫂嫂要二嬸將阿亮送去精神病院，但都被二嬸拒絕。
有一天，阿亮趁著嫂嫂不在，偷偷將孩子帶去公園玩，當心急如焚的大家幫忙找到孩子時，阿亮的嫂嫂氣得以離婚要脅阿亮的哥哥，阿亮這次真的被送去精神病院了。
每天早上，我都會接到阿亮用醫院公用電話打來的電話，大部分是聊些生活瑣事，也許他已經把我認定是他的朋友。我不知道我能為他做些什麼，畢竟他的嫂嫂把他視為不定時炸彈，對我們的說情並不接納。我想，我只能用電話幫他打氣，讓他知道還有許多人是關心他的，他才願意配合醫生乖乖吃藥。
最近，又到農忙的時節，看到阿亮習慣坐的椅子，空空盪盪的，讓我不禁想起那一段一起工作的日子。
阿亮！加油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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